编者按
近日,美英澳签署安全合作协议,未来由英美两国帮助澳大利亚建造8艘攻击型核潜艇。虽然三方还需时间来确定这些核潜艇的技术细节,但单就数量而言,在攻击型核潜艇这项指标上,澳大利亚就已经力压英法等核大国,仅次于美国和俄罗斯。对于澳大利亚而言,这是军备发展的“大跃进”,是倒向美国的前所未有的“大赌注”;对于地区和世界而言,综合影响暂时难以预计,但此举势必将极大刺激地区和世界核潜艇乃至整个水下领域的军备竞赛。
2021年9月15日宣布成立的澳英美联盟(AUKUS),[1]即澳英美三边安全伙伴关系,成为美国联盟体系衍生出的最新小团体,标志着印度-太平洋地区架构出现重大发展。在澳英美联盟的支持下,澳大利亚及其皇家海军将购置核动力攻击型潜艇,从而显著提升作战能力。不论是就购置核动力潜艇本身而言,还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看,澳英美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发展对印太及其他地区都具有重大的政治、外交和军事影响。
澳英美联盟AUKUS
基于“长久以来的愿景以及对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共同承诺”,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成立了澳英美联盟,同意“在印太地区深化外交、安全及防务合作”,以“应对21世纪的挑战”。尽管没有明确说明,但其所谓的挑战即是指实力和影响力日益增长的中国。作为“强化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澳英美联盟旨在“加强各方的安全及防务能力”,包括促进“安全及防务相关科技、工业基地和供应链的深入整合”。此外,澳英美联盟还将“以各方长期及持续的双边关系为基础”,“大力深化一系列安全和防务能力方面的合作”。例如,美英澳均已配置F-35战斗机和P-8反潜巡逻机;英国正在采购E-7“楔尾鹰”空中预警机,[2]而澳大利亚皇家空军已经装备了这一系统;英国和澳大利亚正在采购26型护卫舰(英国皇家海军、澳大利亚皇家海军分别称为“城市”级和“猎人”级);美国海军和澳大利亚皇家空军正在采购MQ-4C“人鱼海神”侦察机,用来执行海上情报、监视和侦察任务。
美澳还将大力加强双边防务合作。在2021年9月16日举行的澳美部长级会议上,澳大利亚国防部长彼得·达顿(Peter Dutton)表示:“澳美将大力加强军力部署合作,增加并深化在印太地区的同盟活动……包括向澳大利亚轮流部署所有类型的美国军用飞机,加强双方空中合作。”[3]此外,为支持加强的美澳合作,澳大利亚将提升综合后勤保障能力,包括潜艇和水面战斗舰艇后勤保障能力。达顿表示,“除上述重要活动外,澳大利亚还将与区域内的合作伙伴举行更多双边演习及大型联合演习。”美英将支持澳大利亚发展核动力攻击型潜艇的能力,这是最能彰显澳英美联盟合作深度的计划。正如澳英美三国首脑联合声明所述:“作为海洋民主国家,我们有共同的传统,愿意共同支持澳大利亚为皇家海军采购核动力潜艇。”
采购核动力攻击型潜艇是澳英美“增强联合能力和互操作性”的众多举措之一,澳英美联盟还将重点关注网络能力、人工智能、量子技术和“其他水下能力”。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Scott Morrison)在新闻发布会上详细介绍了澳英美联盟,[4]特别是采购核动力攻击型潜艇的决定,同时还宣布澳大利亚将加强远程打击能力,[5]包括购置战斧巡航导弹,用来装备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的“霍巴特”级驱逐舰,购置AGM-158B增程型联合空对地巡航导弹(JASSM ER),用来装备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的F/A-18“大黄蜂”战机,未来还将购置F-35A战机,为澳大利亚陆军装备精确打击导弹,[6]以及与美国合作研发高超声速巡航导弹。未来,澳大利亚很有可能为其核潜艇装备具有对地攻击能力的武器,例如战斧巡航导弹,或者未来将研制出的高超声速武器。在此背景下,美国海军打算在配有弗吉尼亚载荷模块(VPM)的弗吉尼亚级攻击型核潜艇上加装常规快速打击(CPS)导弹,搭载通用高超声速滑翔体(C-HGB),预计在本世纪20年代末实现远程高超声速精确打击。[7]
澳大利亚的核潜艇计划
澳英美联盟框架下首个重大计划,是为澳大利亚皇家海军购置“至少八艘”核动力攻击型潜艇,[8]该倡议取代了此前采购12艘法国设计的“攻击”级(Attack-class)柴电潜艇的计划(由法国海军的“梭鱼”级核潜艇发展而来)。[9]澳大利亚总理和国防部长在一份联合媒体声明中解释了作出这项计划的理由:“印太地区的安全挑战显著加剧。军事现代化的速度前所未见,军事能力突飞猛进,覆盖范围日益扩大。澳大利亚及其合作伙伴拥有的技术优势正在逐渐缩小。”[10]在此背景下,“区域安全加速演变,常规潜艇不再符合我们未来几十年的作战需要”,因此必须投资于核动力潜艇:
与常规潜艇不同,核动力潜艇在武器存储、速度和自持力方面都受到更少的限制。它们可以连续数月完全浸没于水下,从而降低被敌方侦测到的可能性。作为一个濒临三大海区(Temperate Australasia,Central Indo-Pacific, and Eastern Indo-Pacific)的国家,澳大利亚必须拥有最强大的潜艇技术,以保卫澳大利亚和国家利益。
此外,新成立的澳大利亚国防部核动力潜艇工作组强调:
与常规潜艇相比,核动力潜艇在隐身、速度、机动性、生存能力等方面都更优越,其耐久性更是近乎无限。它们不仅可以部署水下无人潜航器,还可以搭载更多、更先进的武器。得益于这些能力,核动力潜艇在作战区域作业时被侦测到的风险更低。[11]
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目前拥有六艘“柯林斯”级潜艇,先后于1996年至2003年间开始服役。[12]2016年,澳大利亚决定在SEA 1000未来潜艇计划下向法国采购12艘新型“攻击”级柴电潜艇,当时预计耗资500亿澳元。[13]然而,该项计划受到澳大利亚工业能力的拖累进展缓慢,而且因为预计成本由500亿增至900亿澳元(约650亿美元)而饱受争议。[14]2021年1月,有报道称,澳大利亚政府对“攻击”级柴电潜艇计划逐渐失望,正在考虑替代方案,即采购升级版的“柯林斯”级潜艇。[15]英国国防大臣本·华莱士(Ben Wallace)后来证实,澳大利亚于2021年3月与英国接洽,希望采购核动力潜艇。[16]澳英美三国首脑联合声明指出,澳英美将用18个月的时间确定澳大利亚发展核动力潜艇的“最佳路径”,“利用美英的专业知识,以两国潜艇计划为基础,使澳大利亚的核潜艇尽早投入使用。”该计划将“由三国联合实施,侧重实现互操作性、通用性和互利性。”
澳、法、美、英潜艇对比。图源:www.hisutton.com
发展核潜艇能力是一项长期事业,需要持续投资于基础设施和人力资源,包括培养优秀的核工程师,[17]澳大利亚希望在2025年左右开始在阿德莱德奥斯本海军造船厂建造潜艇。[18]就此而言,澳大利亚建造的核潜艇要到2030年之后才能投入使用,不过,澳大利亚国防部长曾提到,澳大利亚可能会租赁英国或美国的攻击型核潜艇,用于临时使用或训练。[19]在发展核潜艇能力方面,澳大利亚政府有以下几种选择:从英国购置现成的“机敏”级潜艇,或从美国购置“弗吉尼亚”级潜艇;参与美国或英国的下一代未来潜艇开发计划,即攻击型核潜艇SSN(X)[20]计划或潜艇置换项目(SSNR)[21];或者借鉴美国和(或)英国的经验,在国内自主研发核潜艇。由于三国首脑联合声明,要使澳大利亚尽早具备核潜艇能力,澳大利亚可能会采购已有潜艇,极有可能是“弗吉尼亚”级潜艇。
目前,七艘“机敏”级潜艇中的最后两艘正在英国BAE系统公司的巴罗造船厂制造,预计2026年开始服役,“弗吉尼亚级”潜艇同样正在建造。美国目前主要建造配备“弗吉尼亚”载荷模块的核潜艇,该模块是由四个大型发射管组成的垂直发射系统,用于发射战斧巡舰导弹和其他载荷,每个发射管可容纳七枚战斧导弹。一艘配备该载荷模块的“弗吉尼亚”级潜艇可以装载65件鱼雷大小的武器(如战斧导弹),而未配备该载荷模块的弗吉尼亚级潜艇仅能装载37件。[22]一艘配备载荷模块的“弗吉尼亚”级潜艇造价约34亿美元,[23]而一艘“机敏”级潜艇造价约15亿英镑(20亿美元)。[24]哈德逊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研究员布莱恩·克拉克(Bryan Clark)表示,“弗吉尼亚”级潜艇是“合理选择”,[25]此前拨给“攻击”型柴电潜艇计划的660亿美元,足以采购12艘“弗吉尼亚”级潜艇及发展必要的配套基础设施、建造和维护。鉴于澳大利亚要求在国内制造潜艇,建造计划必须在实现所需的潜艇能力的及时性和更广泛的政治因素之间找到平衡点。
影响
澳英美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发展反映了战略环境的不断变化,正如澳大利亚政府所强调的,“印太地区已经成为战略竞争的中心”,[26]全球力量重心也正由欧洲大西洋地区转向印太地区。这一变化的核心是中国实力的增长,以及随之而来的“中美两极”国际体系。[27]
美苏冷战的焦点在于欧洲,中美竞争的焦点则在于东亚地区,而东亚地区又具有与生俱来的海洋属性。因此,澳英美联盟刚建立就要在澳大利亚发展攻击型核潜艇和“其他水下能力”,澳大利亚要加强远程打击能力,美国要加强在澳大利亚基地的军事存在并扩大对其的使用权限,这些都是为了制衡中国海军的显著发展,尤其是现在中国海军的数量已经位居世界首位。[28]
澳英美联盟首脑联合声明提到“海洋民主国家的共同传统”,[29]英国关于澳英美联盟的声明还提到另一个雄心勃勃的全球部署——在《竞争时代的全球化英国:安全、国防、发展和外交政策整合评估》报告中,英国提出将深度参与印太地区事务,[30]2021年,“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已率领航母战斗群出访印太地区。[31]因此,海上力量将成为印太地区竞争的核心要素,正如澳大利亚政府就采购核潜艇及成立澳英美联盟所发表的声明,“这是澳大利亚在21世纪发展壮大的关键时刻,符合我们对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承诺。”[32]在一份重要意向声明中,澳大利亚打算在攻击型核潜艇及26型护卫舰数量上超过英国(英国拥有七艘攻击型核潜艇且将获得八艘26型护卫舰,澳大利亚将拥有至少八艘攻击型核潜艇和九艘26型护卫舰)。
英海军“伊丽莎白女王”号位南海活动卫星影像
鉴于中美海军力量平衡的演变,以及美国决意对抗俄罗斯和伊朗等地区力量,美国政府可能会鼓励其同盟进一步发展海上能力。值得注意的是,就在不久前,朝鲜于2021年1月宣布其正在研发核潜艇,[33]韩国也有意研发核潜艇[34],日本则继续发展其常规潜艇力量。2020年,日本的第一艘“大鲸”级锂离子电池动力潜艇下水,预计将于2022年开始服役,另有两艘已在计划之中。[35]澳大利亚采购攻击型核潜艇的决定,或将刺激区域内国家对先进潜艇和反潜作战能力建设的进一步投资。
日本“大鲸”级锂离子电池动力潜艇。图源:日本防务省
澳英美伙伴关系的建立,旨在“让美英澳三国在与东盟、太平洋国家、五眼联盟合作伙伴、Quad四国等志同道合的区域伙伴建立国际伙伴关系网方面跃上新的台阶。”[36]然而,美英澳新形成的伙伴关系和澳大利亚中止“攻击”型柴电潜艇订单的行为,遭到法国强烈反对,法国政府召回驻美国和澳大利亚大使,法国外交部长和国防部长发表联合公报,谴责“这一决定违背了法澳两国之间的合作协议和精神”,“美国的决定导致法国等欧洲盟友及伙伴被排除在与澳大利亚的关键伙伴关系之外……对此,法国只能表示关切和遗憾。”[37]公报最后强调了“欧洲战略自主问题”,指出“要想在世界各地,包括印太地区,捍卫我们的利益和价值,再无其他可靠途径。”
在印太地区内,印度尼西亚对“该地区持续的军备竞赛和力量投射”表示关切,[38]马来西亚总理同样对潜在的地区安全隐患表示关切。[39]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则表示,“美国、英国与澳大利亚开展核潜艇合作,严重破坏地区和平稳定,加剧军备竞赛,损害国际核不扩散机制……有关国家应摒弃陈旧的冷战零和思维和狭隘的地缘政治观念。”[40]
美国为确保在印太地区的力量优势而动作频频,澳英美联盟及类似小团体可能得到进一步发展。鉴于美日联盟及四国集团的核心作用,[41]有报道称日本有意加入五眼联盟,[42]再加上日本的地缘战略地位和潜力,日本在美国印太联盟体系中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视。此外,随着中美竞争的演变和加剧,双方都寻求在和彼此的较量中占据有利地位,中美地缘政治斗法也将逐步拉开。在此背景下,植根于“盎格鲁世界”的澳英美联盟为美国提供了一种防务和安全伙伴关系,[43]这种关系基于持久的双边和联盟,并且随着战略环境的演变,在必要时还会进一步升级。